3月27日一大清早，甘肃兰州的市民就发现，火车站前的天水南路路面上遍地都是砖块，挡住了过往车辆的去路，交通严重拥堵。时隔一周之后，商户达维忠依然觉得那晚的行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商户们联合起来，向马路上扔砖头，为的就是“将事情搞大”引起有关部门重视。
原标题：深度调查：兰州砖头“砸”出的十年拆迁悬案
3月27日凌晨，甘肃强达供销配送置业有限公司准备对拆迁的兰山宾馆进行围挡，但兰山宾馆一楼商户和宾馆职工认为该公司在围挡之前还未和他们达成相关征收补偿协议。被激怒的众商户和宾馆职工用向路面“抛砖”的过激方式来发泄他们的不满。
央视网（记者王小英 报道）3月27日一大清早，甘肃兰州的市民就发现，火车站前的天水南路路面上遍地都是砖块，挡住了过往车辆的去路，交通严重拥堵。
时隔一周之后，商户达维忠依然觉得那晚的行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商户们联合起来，向马路上扔砖头，为的就是“将事情搞大”引起有关部门重视。
3月27日凌晨，甘肃强达供销配送置业有限公司准备对拆迁的兰山宾馆进行围挡，但兰山宾馆一楼商户和宾馆职工认为该公司在围挡之前还未和他们达成相关征收补偿协议。被激怒的众商户和宾馆职工用向路面“抛砖”的过激方式来发泄他们的不满。
“关系复杂”的兰山小区大院
3月27日扔在马路上的砖头如今被人堆放在兰山宾馆后面的废墟旁边。
兰山宾馆与兰州火车站仅有一条马路之隔，宾馆及周边的大部分地段已经闲置多年了。对该地的开发，其实早在2001年就开始了。然而这项工程却持续了整整13年，如今依然矛盾重重。
兰州火车站兰山小区大院隶属于甘肃省供销社，里面包括了省供销社下属的三家企业：省供销社兰山宾馆、省供销社工业品贸易公司、农副进出口公司。当然，还有省供销社家属楼等大楼。
2001年，甘肃省供销社下属的工业品贸易公司、农副进出口公司等企业经营困难，下岗职工很多。省供销社遂准备引进一家香港企业，对该地块进行开发，设想是“以地养人”。
但这家香港公司最后并未进行投资。同年，刚刚成立的甘肃强达供销配送置业有限公司开始与兰山小区“接头”，对该地段进行开发，项目名称为“甘肃财富中心”。
然而，甘肃强达供销配送置业有限公司董事、副总经理范迎明没料到，这块地的开发让公司陷入“泥潭”，进退不得。他说：“准备开发兰山小区时才发现，该地块的产权归属非常复杂。”
央视网记者通过对省供销社、周边商户以及兰山小区开发小组办公室等方面的采访了解到，其实，“兰山小区地块”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并不属于甘肃省供销社。
兰山宾馆一楼金城药店经理李兰芳告诉央视网记者，兰山宾馆所处的位置原本是平房，下面有金城药店、兰州市食品公司盘旋路经营部、兰州市果品公司、兰州市回收公司、车站肉食店、街道包子馆共6家单位，当时均属集体企业。省供销社准备在该地段修建兰山宾馆时，和这6家单位达成协议——占用其地块，楼盖好后一楼继续归6家公司免费使用一定年限，随后兰山宾馆再收取一定租金，产权则一直属于兰山宾馆。
1978年，兰山宾馆动工建设，1984年建成投入运行。与兰山宾馆一样，旁边的省供销招待所、兰山商厦以及兰山宾馆后面的家属楼，组成了后来的兰山小区大院。小区大院归属于省供销社。
隐患早已埋下
图为甘肃强达供销配送置业有限公司设计的“甘肃财富中心项目拆迁安置楼总平面图及效果图”。
兰山宾馆最初选择的建设方式，就为该地段的开发埋下了隐患。
房屋的产权虽然属于兰山宾馆，但金城药店等几家企业始终认为“兰山宾馆在我们的商铺位置建设，一楼的商铺相当于‘回迁安置’，拥有自主支配权；若要拆迁，必须经过我们的同意。”
记者了解到，早在1998年，因为一楼商铺租金问题，兰山宾馆曾要求解除与兰州国丰食品连锁销售有限公司（即6家公司中的“兰州市食品公司盘旋路经营部所属公司”）的租赁合同，双方为此还闹到了法院。最后经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调解，认定该门店属于“城建改造拆迁安置户”，租赁合同不予解除，双方每次签订合同期限10年，到期续签。
与省供销社下属的几家公司一样，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一楼商铺所属公司的经济效益也逐年下滑。于是，这几家商铺纷纷选择将自己拥有的店铺分割出租，通过收取租金来养活自己的职工。
李兰芳说，金城药店200多平米的店铺大部分都已出租，目前药店经营只占少部分。除经营外，药店通过收租的方式养活在职的10多名职工和30多名下岗职工。
由于该地段与火车站仅一条马路之隔，人流量较大，该地的租金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兰山宾馆一楼的商户，几乎都经过了多层转租，且每一级房东都有钱可赚。央视网记者了解到，一楼商铺交给兰山宾馆的租金仅仅为每平米每月16.41元，甚至更低；而该地段目前在外面的租金为每平米每月几百元甚至上千元不等。
“别小看这些小门面，每一个门面背后都养活着十几人。”李兰芳称。
今年3月27日凌晨，强达公司准备对兰山宾馆围栏施工时，引发了一楼商户的不满。商户们坚持认为强达公司未与他们进行谈判，自己的利益遭到了巨大损失。
范迎明认为，产权属于兰山宾馆，只要与兰山宾馆谈判即可，无需跟商户进行谈判，强达公司拿到了产权就可以开发，商铺问题应该由兰山宾馆出面解决。兰山小区开发小组办公室主任、兰山宾馆总经理武建民则对央视网记者回应说：“一楼商户名义上是‘租赁户’，但追溯历史便能知道是属于‘安置户’，开发商在开发过程中理应对商户进行赔偿安置。”言下之意，商户们有权向“开发商”强达公司表达利益诉求。
开发陷入“泥潭”
兰山小区周围都已重新开发建设，中间是拆迁后堆放的建筑垃圾。
2002年，经甘肃省供销社批准，兰山小区大院三家公司所属房产被转让给强达公司。
按合同约定，大院内房产需要待强达公司支付完毕转让价款再行移交。为了防止强达公司不履行合同、逃避债务，兰山小区大院三家公司又与强达公司签订抵押合同，将大院内土地及房产抵押给三家公司的全体职工，签订抵押合同并在兰州房产交易中心进行了登记。据记者调查，这三家公司拥有1100多名职工。
在武建民看来，目前地块产权依然属于三家企业的职工，并非是强达公司。“双方变成了合作关系，双方共同开发。”当然，2002年签订合同时，双方的拉锯战还未开始。
武建民认为，开发延迟的原因是强达公司内部股东陷入纠纷，如打官司、资金不到位等，项目并未有实质性进展。范迎明则称，从2002年开始，强达公司一直在持续推进兰山小区的开发，期间一直在做项目立项、专家论证等，并非“无任何进展”，只是在后来的开发中，“感到越来越艰难。”
开发过程中，强达公司先从“不太复杂”的家属楼“入手”。2009年强达公司和省供销社内的家属楼达成协议，对三栋家属楼进行了拆迁，涉及162户，家属楼上居住的多是省供销社下属企业的职工。
范迎明称，家属楼早在2009年就开始拆迁，最初给住户承诺“原地回迁，三年盖好”。如今三年期限早就过了，整个项目的拆迁工作还未完成。
81岁的魏秀兰和老伴在外租房5年了，如今就想着何时能搬进开发商给盖的新房中。
“住户肯定没有多少耐心等我们了。”范迎明说，“他们在外租房好几年了，但前面的兰山宾馆未拆除，后面的家属楼就没法建设。”
陷入“泥潭”的不仅仅是强达公司。甘肃省供销社副主任、兰山小区开发小组组长秦云山认为，从2001年开始，除了兰山宾馆外，工业品贸易总公司和农副进出口公司均已停业无收入，在职和下岗职工的工资均由省供销社想办法筹钱。如果兰山小区的开发未拖延这么长时间，问题可能早就解决了。
秦云山称，目前给该公司职工发放的生活费，依然是省供销社举债担负，仅生活费每年就得600多万元。
开发商和宾馆方“踢皮球”
图为强达公司摄像头拍摄的3月27日商户将堆在门前的砖头扔向天水南路的视频。
家属楼拆迁完，强达公司正式将兰山小区企业的拆迁提上日程。
2011年，为了配合拆迁，正在营业的兰山宾馆暂时停业。至此兰山小区大院内所有企业都停业，双方约定歇业期为3年。兰山宾馆歇业期间每年实际产生的过渡费用由强达公司承担。
这些“过渡费用”包括兰山宾馆在职职工工资、下岗工人生活费、车辆办公费以及一次性安置费60多万元。双方核实从2011年7月至2012年6月一年的歇业费为320.11万元，由强达公司一次性打入双方共同管理的账户，之后双方按照实际计划支付。
随后每年的过渡费用也是如此，强达公司则要求兰山宾馆在歇业通知书送达后3个月内，将自行出租的全部建筑物及室内外广告腾空清理完毕。
矛盾就此产生。强达公司的范迎明坚称，合同书签订后他们便将费用打入了共同账户，但兰山宾馆并未将自行出租的建筑物腾空清理完毕，其中的清理对象应包括兰山宾馆一楼的商户，即上文提到的“争议点”。
兰山宾馆方的武建民则表示，合同签订后强达公司并未履行约定，经常拖欠费用。同时，合同附件中写明的“自行出租建筑物”并不包括一楼商铺。
双方的矛盾焦点便是一楼出租的商铺究竟该由谁来解决。
武建民认为，既然合同中未写明这一条，一楼商铺的拆迁协商本就应该由强达公司出面协商。但强达公司始终认为，自己拥有了兰山宾馆的产权，一楼商铺就该由兰山宾馆来解决。
更让范迎明想不通的是，兰山宾馆歇业期间自己支付了过渡费用，但兰山宾馆依然向一楼商铺收取租金，导致每年产生大量的水电费、暖气费等，并要求这部分费用由强达公司支付。范迎明说：“兰山宾馆既然收取了对方的租金，这部分费用本就由兰山宾馆承担。”
眼见约定的歇业期限就要到了，今年3月，强达公司准备围栏，对兰山宾馆等地进行拆迁。提前得知消息的商户并未回家，当卡车将砖头倒在路边准备砌墙时，商户们出门进行阻拦。愤怒的商户甚至将砖头扔向了天水南路，导致交通拥堵。
商户达维忠认为，对方突然准备砌墙施工，未能尽到告知义务，也并未跟商户面谈。
范迎明说：“有些商户就是想从中得到一定的补偿。”他告诉央视网记者，现在一楼的商铺都经过多手转租，他们跟这些商户已经没有直接关系了。“如果这些都需要补偿，我们真的补不起。”他无奈地表示。
省供销社：对方条件达不到
图为家属楼拆迁后堆放的拆迁垃圾，据调查，其放置了4年多无人问津。
砖头扔过之后，政府、公安部门均找双方谈话，但双方都觉得是对方要将事情搞大，疑似陷入一场“口水战”。
“这事肯定是他们事先计划好的，不然强达公司怎么可能会提前在路边安装摄像头，将扔砖头当晚的情景拍摄的一清二楚，并提供给媒体和公安等部门。”
强达公司则认为，安装摄像头只是拆迁工程的一部分，因为该地临近火车站人流量较大，安装摄像头好对拆迁现场有掌握。
强达公司还坚称，当晚“扔砖头事件”发生前，武建民等人就在现场，商户扔砖头时，其并未阻拦。当晚在现场的甘肃省供销社工业品公司经理马天生则心有余辜，称当晚无法劝阻愤怒的商户，自己“幸亏未扔砖头，否则要吃大亏”。
对此事，甘肃省供销社则称“不便表态”。负责兰山小区开发的甘肃省供销社副主任秦云山则表示，目前产权属于1100多名职工，事情解决不好职工肯定要闹。至于商铺，秦云山称：“考虑到解决难度，当初约定是现状移交，由强达公司自行解决。”
问题为何持续多年还未解决？秦云山给出的答案是“对方条件达不到”。当初强达公司准备对兰山小区大院进行开发时，兰山小区开发小组经过测算，提出由强达公司一次性支付3000万过渡费用，等建成之后返还一定的房屋面积交由兰山小区企业（省供销社下属三家公司）经营，用于养活其1100多名职工，但双方始终未达成一致。
秦云山告诉央视网记者，他们提出了5个要求，包括：落实拆迁建设期职工生活费过渡问题（3年3000多万元），保证对兰山小区企业的权益提供法律担保，明确对兰山小区企业返还房屋的面积，强达公司落实项目建设资金问题，以及提供拆迁及建设方案。但这5个要求强达公司都无法满足，对此，秦云山称：“提出意见就是有谈的诚意，但对方始终无法满足这些条件。”
如今，双方依然在僵持中。兰山宾馆、兰山商厦等地都闲置着，兰山宾馆后面、兰山商厦旁边则是拆迁的废墟，只有一楼的商户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商铺。
这片占据兰州火车站黄金位置的地段闲置了十多年，下一步该如何开发，依然无明确定论。
中国法制新闻网摘编：亓淦玉 |
